我們忽略了甚麼?
──從反戰到抗炎
新聞的頭條愈來愈膽顫心驚,美國排除萬難,誓要殲滅邪惡的薩達姆,戰爭順利展開,美軍亦毫無意外地大獲全勝。香港反戰的活動,雖不如外地般規模盛大,甚至引起群眾暴亂,但亦可說此起彼伏。當輿論仍然熱烈地炒買美伊新聞時,非典型肺炎突然迅速地佔據了頭條的位置。傳媒的報道愈來愈鋪天蓋地的時候,我們愈要警惕,頭版和末頁的大照片,本來應置放甚麼?政府高官語調堅決口號,究竟說的是甚麼?民眾的焦點集中在國與國之間的外交角力與醫護精英的搶救和研究,究忽略了甚麼?
首先回顧攻伊戰爭。以英美為主發動的伊拉克戰爭,至今歷差不多兩個月,戰況已經大致穩定,穩定的意思是美軍已大致控制了伊拉克,並為開始部署戰後重建,如恢復經濟重組政府等。樂施會幾乎在戰爭剛揭幕時便呼籲市民捐款,援助伊拉克人民。由始至終,討論攻伊戰爭的焦點,在西方國家方面是美國攻伊的理據、美軍在中東的部署及其所反映的地緣政治和今後國際局勢,然而,在伊拉克方面,他們到後來一任聯合國武器調查團搜查,堅稱若別無選擇,將不惜與美國一戰,並會發動全民抗戰。我們可以看見,傳媒論述下的伊拉克一直在回應西方的要求,至最後地步便奮起而戰。顯然,本地傳媒一直依靠英美的外電報道,少數傳媒有翻譯外國異見學者和記者的分析,而是次攻伊戰爭,本地傳媒才首次派記者往伊拉克採訪(戰前在伊拉克,戰爭開始後便轉往鄰國),報道的取向很難與英美的國策或主流意見保持距離,例如有報道指伊拉克人民推倒薩達姆塑像乃美軍誇大的結果,又如美軍妨礙記者採訪等。
我不禁要問,在這些媒體的論述下,究竟我們對伊拉克的了解有多少?此中衍生出幾個問題,海灣戰爭後的伊拉克遭受聯合國禁運,禁運下的伊拉克出現了甚麼問題?伊拉克、伊朗、以色列和阿拉伯等國家的關係如何?歷史上,美國與他們的關係又如何?相信只有反戰團體對以上問題多些探討,多些向公眾介紹,方不致流於情緒反彈,由不忍至反戰,無限擴張,再由反戰到反美帝國主義了,因為這種情緒式的反戰態度極容易被誤導,亦無助於了解問題,即使反戰運動果真成功了,伊拉兄的困境仍沒有解決,而反戰份子只會變得與反美的伊拉克平民無異,只懂啐向美國的旗幟。然而,這並不等於說人道理由的反戰立場有錯,我認為人道理由已經是一個十分充足的反戰理由,因為戰爭剝奪了人的生存權,若你同意人的生存權是不容侵犯的最高原則的話。
轉到非典型肺炎事件。這項疫症把我們都殺得措手不及,無容置疑,政府雖未至於隱瞞疫情,但初期屢次否應疫症會在社區蔓延,政策反應之慢,實拖延了全民防疫的意識和工作。即使三月二十四日開始,離第一宗證實個案已三週,政府首次承認疫症已在社區爆發,並提倡全民大規模清洗消毒以抗疫症蔓延,雖然政府呼籲全民一起抗炎,但傳媒和政府的實際政策對象只集中於醫護人員,如改善醫護人員的保護裝備,關閉醫院和調配醫院資源等,而群眾焦點亦因醫護人員哭訴缺乏保護衣物而給予他們高度的關注,其他社會成員在此次抗炎行動中的角色,以至社會政策整體的反省亦欠注意。
先說其他社會成員。處於社會底層的清潔工人,因為抗炎而要承擔額外的清潔消毒工作,且不說報酬有否相應增加的問題,事實上他們的公司普遍沒有提供適當的保護衣物,如口罩和手套這些基本裝備,也沒有介紹相應的防疫的資訊。他們的教育程度較低,對危機的敏感度亦較低,而他們工作的危險性絕不比醫護人員低,每們每天都要接觸大量帶有飛沫的垃圾,可是社會有否因而給予他們與醫護人員相當的關注、尊重和支援?另外,世衛的旅遊警告使本地的服務行業大受打擊,員工需要加時工作以補償營業額的下降,有的則被逼放無薪假期或面臨裁員,而初期國泰員工被禁止戴口罩上班,又如有清潔工人拒絕被調往醫院的高危地方工作而差點被解僱,反映了他們的議價能力是何等薄弱。當然,社會各階層和僱傭之間的體諒和合作十分重要,然而,我要指出的是,主流論述往往忽略了一些弱勢的聲音,而這些聲音一直存在,儘管時常被掩蓋。
其次,社會整體的政策。不少論者如梁文道和許寶強,均強調政府統籌抗炎政策忽略各政策環節的協調和宏觀視野。例如公眾衛生僅屬衛生福利局的政策範疇嗎?公眾健康僅靠醫護人員維持嗎?淘大花園的個案顯示,建築設計和市民的生活習慣在在影響了他們的健康。另外,我們習慣了逛配置大型空調的商場,在疫症蔓延的季節,猶如地獄,市民避之則吉,於是我們得反問,龐大的室內空間究竟是否有需要配置空調?在設計上保持空氣流通不行嗎?
我們忽略了的永遠比關注的多,有些時候突如其來的意外,方使我們了解到遺忘了甚麼,而如何面對猝然而來的危機,卡繆給了我們一些啟示:
「人的偉大不在征服別人或獻身無理,而在於他決心要比環境更堅強。假如他的環境是無理的話,他只有一個方法來克服它,那就是使自己本身要合理。」